京口北固山雨中寻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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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永遇乐·京口北固亭怀古》

千古江山，英雄无觅孙仲谋处。

舞榭歌台，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。

斜阳草树，寻常巷陌，人道寄奴曾住。

想当年，金戈铁马，气吞万里如虎。

元嘉草草，封狼居胥，赢得仓皇北顾。

四十三年，望中犹记,烽火扬州路。

可堪回首，佛狸祠下，一片神鸦社鼓！

凭谁问:廉颇老矣，尚能饭否？

八百多年前（年）的中国大地，正值衣冠南渡偏安临安（杭州）的南宋、遥立西北乐居兴庆府（银川）的西夏、占据燕云定都中都（北京）的金国三足鼎立之时。一生力主北伐，以恢复中原故土为志，却命运多舛、壮志难酬的南宋主战派将军、豪放派词人辛弃疾时年六十六岁，刚调京口（今镇江）任知府，有一天登临京口北固亭，凭高望远，抚今追昔，一气呵成，写下了这篇传唱千古的佳作。

词中所提的京口，即今日江苏省的镇江市。京口之北，长江南岸边一座突兀而起只及50来米高的小山，临江一侧石壁嵯峨，山势险固，此乃北固山，山顶的北固亭因这首辛词而闻名天下。

今年七月末，过南京，专程抽空到镇江，拜谒这座享誉神州的北固亭，一睹北固山之风姿。

那几天正值盛夏的阵雨季节，早上从南京出发时天气尚且睛好，出镇江南站时却已是黑云压顶，雷声隆隆。打车至北固山时，一阵雷雨骤然而降，四围笼罩在一层灰白色的雨帘中，好在六月天孩儿脸，一阵急雨之后，只剩淅沥细雨犹在空中飘撒。踩着水渍，步入神往已久的这座圣山，开启仰慕之行。

其实京口在三国时，曾是东吴早期的都城（后迁都至南京），这里有许多三国人物的逸闻遗址，试剑石、多景楼、祭江亭、甘露寺等关于孙刘联姻的故事更是从山脚贯穿到山顶，京剧《龙凤呈祥》，就来源于刘备甘露寺比武招亲及脱逃许愿的故事。后山还有东吴鲁肃和太史慈的墓，因此北固山可说是一座地道的“三国山”。

千百年来，无数文人墨客，登临北固山，即景抒情，壮怀激烈，写下许多留芳千古的优美诗篇。

江南的园林总是灵秀而精致，山门口有“北固山”牌坊，以及凤凰亭、凤凰潭，还有源于孙刘故事的试剑石。

几位老者正在纳凉躲雨的风雨凉亭就是凤凰亭，亭旁与之相伴的一潭碧水，就是凤凰池，几朵粉红色的睡莲开得正艳。

过石桥右侧，凤凰池中有一块平直一分为二的巨石，这就是试剑石，又名恨石，石为两块，中间都有裂缝，平整如削，上有“试剑石”字样。

相传孙刘联姻，弄假成真。一日，孙权和刘备同游凤凰池，刘备见池边有一块巨石，即拨下佩剑，仰天默祷：“我若能顺利返回荆州，成就霸业，剑下石裂；若死于此地，剁石不开。”手起剑落，只见火花溅处，巨石应声而裂。孙权也拔剑暗许：“如能再取荆州，兴旺东吴，石头裂为两半。”随即挥剑一劈，另一块石头应声而开。

裂开的石头成全了孙刘各自的心愿，于是北固山脚也就有了这块一卧千年的试剑石，岸边两位执剑者正是孙权与刘备。

上午的阵雨可能浇走了许多游客，因此上山的人并不多，天空中飘零的小雨，闷热潮湿的空气，汗水与雨水在脸上争相堆积，淅沥不尽。上山的两旁古木参天，绿树成荫，边走边拍，一路倒也清静。

拾阶而上，前方一段土黄色条石彻成的城墙，石面尽数风化斑驳，石缝里尽是绿草青苔。根据标示，往前直走就是甘露寺，而我直接在豁口左拐爬上一段深灰色的城墙，雨幕中北固山顶的两橦飞檐雕花楼亭出现在眼前。

在一“甘露流芳”的影壁后，有一座画梁飞檐楼阁，名叫多景楼，曾是古代万里长江三大名楼之一，与洞庭湖畔的岳阳楼、武汉的黄鹤楼名。

多景楼始建于北宋甘露寺内，楼名取自唐李德裕《临江亭》中“多景悬窗精”的诗句，尤因北宋书画家米芾题书“天下江山第一楼”匾额而闻名。数百年来多次毁于山火和战乱，年重建于后峰西侧绝壁之上，现多景楼为两层古建，仿宋式歇山，构以楠柚，辅以廊亭，连以飞虹。宏伟高崇，迥异其旧，回廊四通，面面皆景。

多景楼是北固山最佳风景之地，宋元以来经常为历代文人雅士聚会赋诗之所。北宋的欧阳修、苏东坡，沈括，书画家米芾，南宋的辛弃疾、陈亮、陆游、刘过，元明清无数文人雅客，都在这里留下了许多著名的诗篇，或感慨人生，或忧愤国事，思远意丰，家弦户诵。

雨幕中“无尽藏”的牌匾，原指佛德广大无边，作用于万物，无穷无尽，泛指事物之取用无穷者。

凭栏远眺，大有凌空飞翔之感，脚下的长江滔滔东流，一泻千里。真不失“百年戎马三分国，千古江山一倚楼。”之势，据说在天气晴朗之时，即可望见江对岸扬州的文峰塔，只是当日阵雨连连，灰云低布，汇同大江掩藏在一片灰白之中。

多景楼向北，有块形似伏羊，大小与真羊相仿，无角的石头，左侧腹部刻有“狠石”二字，狠(hěn)石又名“石羊”。相传孙权曾骑在狠石背上和刘备共商破曹大计，定下了赤壁之战的妙计。

北固山东北角有一座石柱方亭，古称北固亭，还有凌云亭、临江亭、江山第一亭、天下第一亭等名称。此亭始建于明末崇祯年间，亭外有围墙、廊路，内设石桌、石凳。亭下石壁悬江，登亭放目，四周的水色山光尽收眼底，月夜景色更加迷人。

凌云亭是因为该亭位于北固山的最高点，上接蓝天而得名。由于此亭建造在北固山的面江石壁之巅，故又名“临江亭”。相传三国时孙刘联姻后，夫人孙尚香本随刘备去荆州，又被孙权骗归强行留住江东。孙刘联盟破裂，彝陵大战，刘备兵败，夫人孙氏听到讹传刘备病死在白帝城，悲痛欲绝，便登上此亭，设奠望西遥祭后投江自尽，故此亭现名“祭江亭”。

辛弃疾当年所登之北固亭，或就是此亭，只是在其西边有年新建的一飞沿重檐的三层阁楼，仿宋十字脊明二暗三重檐阁楼，以柚、楠木为主材，榫卯结构未用一钉。楼顶覆盖琉璃筒瓦，典雅庄重，巍峨而壮丽，上悬“北固楼”三个烫金毛体字。

楼前左右两柱上有一盈联写到：气吞吴楚看六代枭雄此处曾留霸业，浪涌乾坤叹千秋骚客斯楼独望神州。

一层大厅留有辛弃疾关于北固亭的《南乡子·登京口北固亭有怀》及《永遇乐·京口北固亭怀古》词，此楼因辛词而闻名神州，将毛泽东亲笔手书的这两首词放在大厅作镇楼之宝，实不为过。

二层是历代文豪大师所留之诗词佳句。

三楼，居高临下大有会当凌云顶，一览众山小之势，西南方向的多景楼已显低矮的多。当年辛弃疾就站在北固之颠，望万里长江滚滚东去，即兴抒怀，借古讽今，谴责南宋统治者的昏庸苟安，不图收复中原失地，写下了对国家前途寄予殷切希望的流传千古的佳作。

走过临江亭，顺精致的石阶下行，穿过风雨长廊，右拐就是著名的甘露寺。

甘露寺始建于东吴甘露年间（—年），据说当年周瑜等人以孙权小妹孙尚香为饵，设下美人计，诱刘备来京口联姻招亲，趁机扣为人质，以讨要刘皇叔久借不还的荆州。哪知诸葛亮将计就计，使孙刘联姻弄假成真，使东吴赔了夫人又折兵，京剧《龙凤呈祥》唱的就是这出故事。

古甘露寺曾是中国古代著名的古刹之一，历代均有达官贵胄前来朝圣，而今掩映在绿树苍松之中的甘露寺依旧古香古色，庙堂很小，盛名依旧，人气稍显冷清，但也更多了一分安宁。门口石牌记录了甘露寺刘备招亲的典故这段千古佳话。

出甘露寺左行，到清晖亭旁，有一座四层铁塔，又名“卫公塔”，是北固山的重要文物，它是我国仅存的六座铁塔之一，也是江苏省境内惟一的铁塔。

铁塔始建于唐朝定历元年（年），是唐代润州刺史李德裕为“资穆皇（唐穆宗）之冥福”所建。后屡毁屡建，现塔为四层，一二层是宋代制品，三四层系明代所铸。现存的塔基和塔身均有精美的图案，如云水纹、莲瓣双雀、游龙戏珠、佛像等，造型精美，生动逼真。铁塔历经上千年的风雨雕蚀，已是铁屑覆身，锈迹斑斑，几株小草硬是在塔缝之间生根发芽，顽强地在一片铁锈中露出嫩绿，迎风傲立。

顺着北固山东南向下连接前、中、后三座山峰的长山脊叫龙埂，因形似一条长龙而得名。相传三国时的孙权、刘备，南朝的宋武帝刘裕、梁武帝萧衍，以及明太祖朱元璋、清高宗乾隆等几位皇帝天子都曾在这上面走过，故龙埂之说也算名副其实了。

不足米长的龙埂两侧虽是陡坡悬崖，但因绿树高大，植被繁茂，走在山脊上被绿树簇拥反而象是行走在山涧的感觉。龙埂往南有“凝云亭”，“中山纪念林塔”等小景点。

一路下行至临近山门的后山，还有三国时鲁肃的墓，鲁肃是东吴杰出战略家、外交家，他力主孙刘联盟，北拒曹操，成为赤壁大战获胜的关键性因素，从而形成天下三分的鼎足之势，力保东吴政权独傲江东数十年。后官拜横江将军，却英年早逝，年仅46岁，故其墓碑为“吴横江将军鲁肃之墓”。

鲁肃墓继续下行，大概十来米的下方，是三国时期东吴大将太史慈的墓冢，太史慈生前为东吴著名将领，在罗贯中的三国演义里着墨不多，因此后人对他不太了解。其死前曾留有传世之言“大丈夫生于乱世，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；今所志未遂，奈何死乎？！”，太史慈生于山东东莱，故其墓冢前的墓碑镌刻“东莱太史慈之墓”。

7月江南的阵雨时断时续，出得山门来，一下子却是云开雾散，蓝天白云阳光正艳。

北固山，犹自矗立江边，三国胜地，望滚滚长江东流万里，浪花淘尽无数豪杰事；

北固楼，巍然独傲山颠，两首辛词，伴悠悠神州北望千年，云卷云舒多少英雄情。

不由想起另一首辛词：

《南乡子·登京口北固亭有怀》

何处望神州，满眼风光北固楼。千古兴亡多少事，悠悠。不尽长江滚滚流。

年少万兜鍪，坐断东南战未休。天下英雄谁敌手？曹刘。生子当如孙仲谋。